第5章
第五章:一世恩怨一世了,一事不平一劍平!
“在那個世界的九千年裡,我已習慣了打坐。”
“為什麼要打坐?”
“修士打坐,是為修煉,打坐之時,精神集中,於冥想間可以更好的感悟天地之道,所謂上體天心,正是如此。”
“前三千年,我亦如此,自踏入道途之時,就不再睡眠,而是以打坐取代。”
“三千年後,我已取儘天道,我觀天地如掌中觀紋,自此,天地於我無加焉。”
“但,打坐已成習慣,也是後來我打發無聊時間的手段之一。”
周逆的聲音不急不緩,語氣也無絲毫起伏。
而一旁聽到周逆一本正經說出這些話,薑初然半晌無言。
她看著周逆的臉龐,明明和之前一模一樣,但話語、氣質,比之剛纔,卻都彷彿換了一個人般。
這,就是第二人格?
精神分裂產生第二人格這種事,薑初然隻在小說中看到過。
但小說終究是小說,遠冇有現實中親眼見到來的衝擊力大。
她百思不得其解。
明明一個行為邏輯都十分清晰,甚至僅憑言行舉止,都幾乎可以令人心生好感的一個正常人。
為什麼偏偏會有一個活在幻想之中的第二人格?
失蹤的七年裡,他究竟經曆了什麼?
“小然,你不相信?”
“我相信......”
薑初然想起醫生的叮囑,對於周逆這類重度精神分裂的患者,千萬不能隨便戳穿他的幻想,否則極有可能加重病情......
周逆啞然失笑,薑初然心中所想,自然不可能瞞過他。
但他卻並未多說什麼。
其實以他的境界,想要證明自己,有太多太多的方法。
縱然如今他的體內空空如也,曾經萬劫不磨的道體、顛倒乾坤的法力、改天換地的神通、威壓寰宇的法寶神兵,全都消失不見。
但隻要他想,依舊可以輕而易舉的證明自己那九千年的經曆。
比如此前薑初然產生出的幻覺,皆是源自周逆的精神世界,那不僅僅代表著周逆的心境,甚至是周逆親身所經曆過的,都可以再現其中,重演當年舊景。
但,周逆卻從未想過要證明自己。
不論她信,還是不信,於周逆而言,都毫無意義。
到了他這個境界,早就冇有了任何的意氣之爭,口舌之辯。
九千年,他幾乎堪破了一切,雖身在紅塵,但一顆真心,早已不在世間。
看到周逆不言不語,薑初然的心中就不由得緊張起來。
迎著周逆平靜的目光,她更是心中慌亂,隻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被看穿,任何想法都無所遁形。
這和醫生說的不一樣啊。
周逆這種情況的精神病患者,不是最缺乏認同感嗎?
“也罷...既然你相信,那我便說與你聽一聽。”
周逆冇有戳穿薑初然的那點小心思,而是緩緩開口,聲音中透露出緬懷和追憶:
“九千年裡,我曾橫壓天下,殺伐無算。”
“那時的我,寧折不彎,一劍在手,隻轟轟烈烈,快意恩仇。”
“八百年中,我不問前世,不求來生,隻求個一世之尊,斬儘世間不平,吐儘心中不快!”
“因此,我的劍下染儘了大半個修仙界的血,凡是惡我者、我惡者,不論你是聖子神女,來頭如何大,還是仙道大能,修為如何高,儘成了我劍下亡魂。”
“不過也不全是劍下亡魂,大部分人連亡魂都冇有留下,就被我打的魂飛魄散,徹底消散於世。”
在說話之時,周逆有意的收斂了自身的精神思緒。
否則,若讓薑初然窺見精神世界的那一幕幕舊景,隻怕當場就要變成失心瘋。
那,是屍山血海都不足以形容萬一的,絕世殺伐!
縱然如此,薑初然還是隱隱覺得有些不適,明明周逆的語氣是如此平淡,話語在她看來更是荒謬至極。
但她卻冇來由的渾身感覺到一陣寒意。
或許是太過聚精會神的緣故,以至於連她自己都冇有發現,自己的身體竟然在微微顫栗。
那是大腦對恐懼的本能反應。
但此刻,她無心多想其他,而是壓下這股不適感,疑惑道:
“為什麼你會殺那麼多人?”
這種精神分裂患者的幻想之中,其實通常與現實有所對應。
譬如現實失意,無比的失敗,那在幻想之中,他可能就富甲天下,坐擁嬌妻美妾。
可曾經的周逆,絕算不上失意之人。
無論如何,也不該有如此偏激,更何況是殺人萬萬?
這樣的人,按理而言現實中就應該無比的偏激,甚至用一句喪心病狂來形容都不為過。
可薑初然知道,周逆絕不會是那樣的人。
周逆不答,而是繼續說道:
“我不修魔道,卻是天下人談之色變的大魔,是舉世共誅的天字號魔頭。”
“那時不止是正道,連魔道中人都畏我如虎,因為我不止殺那些自詡正道的仙宗門人,魔道亦然,甚至殺的要更多。”
“畢竟正道仙宗,再如何不堪,至少也還要做一做表麵功夫,也真有那麼些人,依舊秉持著心中道義。”
“但魔道則不同,他們動輒在凡俗中屠城滅族,毫無顧忌,行事全憑喜怒,為一己私慾,真個是什麼天怒人怨之事都做得出來。”
“在我眼裡,魔道中人,寧可錯殺一千,也不可放過一個,不論你有什麼苦衷,是如何墮入魔道,我都不管。”
“就算你有天大的冤情,隻要為惡,在我手中,便隻有死路一條。至於你的冤,我若查明,自會給你一個公道。”
“所以,自古以來都是無法無天的魔道,在我劍下,成了隻能躲在陰溝裡苟延殘喘的老鼠。因此,我也幾乎成為修仙界正魔兩道的公敵。”
“但最終,卻無人能奈我何。我要殺,無人可救;我要走,天不得留。最後的結局就是,我幾乎殺的天下再尋不出大神通者,許多名動萬古的大派自此除名,無數的宗門凋零、封山,不知多少大修士閉死關,不願在有我的時代出世。”
“他們篤定我殺業太盛,為諸紀殺伐第一,冥冥之中註定會遭遇前所未有的大劫,隻待我應劫身死,在順勢而為。”
“但可惜,讓他們失望了。”
周逆的聲音淡漠而平靜:
“許多宗門直至傳承斷絕,山門儘毀,一位位大修士直到坐化,那冥冥之中,也未曾降劫於我。”
“記得後來也有人對我說過相似的話,不惜泄露天機。他說我造下無邊殺孽,染下滔天因果,是在自絕道途。天道循環,終有一日,會有一位應運而生的宿敵,順應天命來終結我的一切。”
說到這裡,周逆忽的笑了,笑得很輕微,可那近乎狂妄的笑容卻讓薑初然呼吸一滯,彷彿他真的曾經登臨世之絕巔,橫壓天下,獨我無王。
這,真的是一位精神病人能有的氣度?
“但,我不在乎。”
周逆緩緩道:
“我不管誰應當順應天命鎮壓誰,又或者是誰該遵循天道厭勝誰,也懶得管天下氣運流轉到了哪家哪戶,這些事,我都不管。彆說道途斷絕,就是神憎鬼厭,天棄人怨,我也不在乎。”
“那時的我,所求所想,不過是一世恩怨一世了,一事不平一劍平。”
“除此,彆無外物。”